再说他们“奇”在何处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“奈何”一肚皮温柔心肠
再说他们“奇”在何处。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“奈何”,一肚皮温柔心肠,满脑子感伤情调,然而却是一位军事天才,在“淝水之战”等历次大战中,以辉煌的战绩拜将封侯。王子猷则是才气、傲气、豪气、雅气、痞气兼而有之,他的行藏出处和接人待物都异于常人,如做桓冲的骑兵参军,竟然不知自己任职“何署”;如吊胞弟子敬之丧,琴不成调而喊“人琴俱亡”;如雪夜访戴,“造门不前而返”;又如本文中他请桓子野为自己演奏完毕,最后“客主不交一言”——
王子猷奉命赴京都,泊舟于建康东南的青溪渚码头。他先前就听说桓子野吹笛妙绝一世,可惜他们两人从未相识,自然无缘品味子野美妙的笛声。这天碰巧桓子野驾车从江岸边经过,客人中又刚好有认识子野的人,对子猷说此人就是子野。子猷马上派人到岸上向子野传话:“久闻您善于吹奏笛子,可否为我吹奏一曲?”桓子野此时已经身居要津地位显贵,他同样也久闻王子猷的大名,听说是王子猷邀请,随即转身下车,坐在江边的交椅上,为子猷一连吹奏了三支曲子。一演奏完毕便上车离去。自始至终,他们二人不曾说一句话。
这是一篇古今描写音乐演奏的奇文,看起来似乎是写音乐演奏,但只交代邀者与奏者,没有半句写演奏效果,也没有一字谈听者感受,因而读来没有“嘈嘈切切错杂弹,大珠小珠落玉盘”的美感,没有“女娲炼石补天处,石破天惊逗秋雨”的想象,也没有“曲终人不见,江上数峰青”的回味。更奇的还在于此文未入该书《巧艺》篇,编者却将它放在书中《任诞》篇。吹笛子算什么“任诞”呢?原来作者并不关注吹奏技巧和水平,而聚焦于邀者和奏者的态度,文章以“客主不交一言”点题,更以“客主不交一言”出彩。
王子猷和桓子野都为一时显贵,也都为一时名士。子猷既“旧闻子野”,子野也“素闻王名”,可在桓应邀为王吹完笛子之后,王没有一言感谢客套,桓没有一言敷衍寒暄。奏者完事后立马走人,邀者听完后也毫无留意。从世俗礼节上看,因他们二人都有点任性不羁,以致吹笛这种雅事也变得“荒诞不经”。
王子猷“旧闻桓子野善吹笛”,偶遇桓子野很想听他吹奏,王自己又不愿亲自出面,而只是“令人与相闻”,这一做法的潜台词是:只在乎子野吹出的笛声,但不在意子野这个吹笛人。邀请别人还要讲贵公子的派头,对于另一个同样已致身通显的要人来说,的确显得十分简傲和轻慢。想听“笛圣”吹笛是人之常情,如此傲慢的邀请则属“不情之请”。桓子野“素闻王名”,王子猷托人邀请吹笛,一个喜欢吹笛,一个愿意听笛,所以子野当即为他吹奏三支曲子。天才如子野当然十分识趣,人家只想听笛就只是吹笛,人家不想结交我便走人。我们有幸见识了这两个东晋显贵,一个如何摆架子,一个如何讲身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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